近幾世紀以來,時尚界人才輩出,「服裝設計系」也以指數倍增的高成長率、入侵各國院校的教育體制中,已有越來越多莘莘學子願意違背傳統父母期望、在志願單上填入這個「聽起來好像很夢幻」的學位;然而,設計系學生的所學所識,已然被模板化的教育體制和社交媒體的影響給捏塑得千篇一律,能真正在業界發揮影響力的 Game-changer 已寥寥無幾,而在日漸飽和且偏商業化的市場中,就算是再有才華的設計師,恐怕也將於財務問題和激烈競爭等現實面的壓制下,丟失原創性與真實性(authenticity)。
在這樣的惡劣環境下,那些不畏趨勢湍流、始終堅守自我風格的天才設計師們,顯得更值得尊敬,如獨自掌舵 Valentino 逾3年的創意總監 Pierpaolo Piccioli 便是一例。
以獨有的自信玩轉這個羅馬經典品牌的 DNA,去除那些過於高冷或老氣的歷史感軌跡,取而代之地揉入前衛、接地氣、卻仍奢華無比的風格語彙,將高訂服昇華為某種超越精湛工藝與浮華外表的藝術形式,古典藝術、多元種族文化、高深的哲學意象、來自電影與音樂的啟發等等,皆巧妙地化為帶有雕塑感和超現實氛圍的奇異衣裝,而其盈盪空靈、清新感受的鮮明色盤,也於近年來成為 Valentino 極具識別性的設計手法之一。
此外,Pierpaolo Piccioli 對這些華服的定義也特別耐人尋味,如其於2019秋冬大秀後台接受採訪時所言:
「我想為Valentino創造一個社群(community),與強調『所擁有之物』的生活風格(lifestyle)不同,這是一個展現人們如何共享價值觀的體系。」
Pierpaolo Piccioli 不僅成功將 Valentino 從「文化產物」升級為「文化意識」,也為時尚界種族/文化多元性傾盡心力,於秀台、型錄和廣告中提拔優秀的有色人種模特兒,努力消弭那充斥奢侈品牌價值觀的歧視現象,讓時尚以更兼容並蓄的姿態走入社會各個角落。
究竟,這位以獨到審美和經營方式、改寫老牌成長脈絡的 Game-changer,是如何開啟他的創作之旅呢?
#1
從文學、電影過渡至時尚的思考模式
Pierpaolo Piccioli 在1967年於 Nettuno 呱呱墜地,這是一座距羅馬64公里之遠的沿海城鎮,也是他現今與妻子和小孩一同定居的寧靜天地;當時,他的家人在鎮上經營著一家小型精品店,書籍與電影是陪伴他成長的良伴,繪畫則是他凝聚自身創造力的最直接證明,雖然他一開始選擇進入 Rome University 修讀文學,卻仍在釐清志向後申請 Istituto Europeo di Design(歐洲設計學院)、轉而追逐時尚夢,並憑藉高超的手繪能力,在大學二年級時便擊敗所有學長姐、順利獲得奢侈品牌 Brunello Cucinelli 的實習機會,甚至還霸氣地跟公司說「想雇我就得付薪水」;對此,他曾於採訪中解釋道:「當時的我想證明,服裝設計對我來說是專業,而非興趣。」
然而,Pierpaolo Piccioli 亦坦言當時就讀時尚科系的他,感覺自己像極了局外人,他說以前和他一起通勤上學的朋友,都因為他「時尚系學生」的身分而開始用異樣眼光看待他,「對他們來說,我就像個同性戀!」Pierpaolo Piccioli 回憶道,「但我跟我的同性戀朋友們不一樣,我有個女朋友。」(註:這位女朋友名為 Simona Caggia,是 Pierpaolo Piccioli 現任妻子)
因為服裝設計如此獨特的「癖好」,Pierpaolo Piccioli 的童年時期其實過得很孤單,但隨著年齡增長,他很快地意識到「獨處是一種能力」,也認為因不隸屬特定團體而帶來的自由,能發展出一個人 think outside the box 的創意思維。
Photo: The New York Times
#2
混搭「高端」與「街頭」的卓越能力
大學畢業後,Pierpaolo Piccioli 挾著在 Brunello Cucinelli 全方位的職業訓練,與好同學 Maria Grazia Chiuri(Dior 現任創意總監)一同為 Fendi 效力,當時 Karl Lagerfeld 仍以自由接案的方式參與設計,Fendi 家族小妹 Silvia Venturini Fendi 也在公司中扮演重要領導角色,Pierpaolo Piccioli 將這段經歷形容為「充滿家族歸屬感的」,並與 Maria Grazia Chiuri 一起在 Fendi 待了8年,最後接受了 Valentino 配件設計師的職位邀請,來到這個「幫助他完整了解產業運作」的、處處充滿行事規則與儀式感的時裝屋,並漸漸跨足至其他設計部門,開始與 Valentino Garavani 本人合作打造新系列。
Pierpaolo Piccioli and Maria Grazia Chiuri
2008年,Valentino Garavani 光榮隱退,由 Alessandra Facchinetti 短暫擔任1年的創意總監,接著 Pierpaolo Piccioli 和 Maria Grazia Chiuri 以雙人組的型態捧過接力棒,以仙氣設計洗刷品牌過去強調性感和華麗的印象,並適度地搭配龐克風配飾,創造令人耳目一新的時髦形象。
在 Maria Grazia Chiuri 於2016年單飛至 Dior 後,Pierpaolo Piccioli 更深入地將自身對「優雅」一詞的理解揉入系列中,同時添入能與年輕世代接軌的休閒口音,以及那將高訂服從金字塔頂端拉下來的輕鬆日常感,十足體現 Pierpaolo Piccioli 對「現代高訂時裝屋」的見解:
「我想以同樣的方式和工藝製作歌劇大衣(opera coat)和 T-shirt,同時不忘加入 Valentino 的文化底蘊──獨特與浮誇,這是必須烙在品牌每樣商品上的風格簽名。」
如此絕妙的風格混搭,為 Valentino 服飾系列注入大膽新意與鮮活朝氣,如躍上斗大logo的丹寧外套、添入運動感抽繩細節的碎褶洋裝、鮮豔多彩的 intarsia 針織毛衣、可隨意搭配各式風格上身的抓皺寬褲等單品,皆為Pierpaolo Piccioli 將高端(high)與通俗(low)文化相互捻合的完美範例。
Photo: Valentino, How To Spend It
#3
輕輕織入衣裝的藝術靈感
無遠弗屆的網路與蓬勃發展的社交媒體,好似一把雙面刃,在將品牌推入更多受眾群視線的同時,也以漸趨形式化的審美框架限制創意發展,Pierpaolo Piccioli 對此表示:
「在數位科技極速進步的現今,我反而想朝較為神聖的、重視精神層面的方向發展;再者,世間萬物皆有啟發性的一面,但我不想只在表面上打轉,相反地,我在觀賞/理解這些事物時所接收到的情緒更能帶給我靈感,而且我也發現,當你試圖去理解在你專業範圍之外的事物時,一切都將變得更有趣。」
《Harper’s Bazaar US》 September 2019 Editorial
《Vanity Fair》Cover and Editorial
《Vogue》 Cover and Editorial
在這樣的創作哲學基礎上,Pierpaolo Piccioli 毫不吝嗇地將自繪畫、攝影、雕塑和詩歌汲取的靈感,化為衣裝中那豐盈且深沉的美學層次,譬如2019秋冬那錯落衣裝上的唯美詩句、2018秋冬高訂那重現17/18世紀繪畫風格的浪漫刺繡、2017秋冬高訂那象徵七宗罪的動物造型手袋…等等。
AW19 Runway Show
AW18 Couture Runway Show
AW17 Couture Runway Sh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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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Valentino, Harper’s Bazaar
#4
推動多元化的革新舉措
如何適當處理多元化(diversity)議題,一直都是品牌必須悉心修習的學分,而這對在時尚圈立足甚久的老牌來說更為重要,幸好 Pierpaolo Piccioli 深諳此經營道理,以積極拓展種族與年齡多樣性的舉措,打破傳統觀念、對抗民粹主義,雖然要制訂這樣的策略並不容易。他曾如此感嘆道:「一個羅馬品牌選用黑人美女作為模特,與國民擁有的排外情緒是相悖的。」
但 Pierpaolo Piccioli 仍不畏外界質疑的眼光,雇用曾是難民的南蘇丹模特 Adut Akech 和來自法國的黑人模特 Assa Baradji 為多場大秀走開場與壓軸;雖然 Pierpaolo Piccioli 從未對外發表任何政治聲明,或是為這些由黑人模特演繹的品牌形象寫下文字介紹,其強調「美的包容性」的圖像,仍能如醍醐灌頂般點醒所有人,如其所言:
「當人們看見黑人女孩穿著代表時尚巔峰的高訂服裝,工作就完成了;畢竟,圖像比文字更有力量,改變了穿衣人的面孔,你就改變了人們的看法,這比任何口號都還有效。」
Adut Akech / Assa Baradji
Pierpaolo Piccioli and Adut Akech
Adut Akech in “Born in Roma” fragrance commercial
另一方面,與曾說出「我很討厭當你認定自己無法穿著某件衣服,只因為那身裝扮不符合你的年齡。」這句話的 Miuccia Prada 抱持相似觀點(相關報導點此),Pierpaolo Piccioli 也將時尚從年齡框架中解放出來,如其2019秋冬高訂秀台上,便邀來 Lauren Hutton、Cecilia Chancellor、Gigi Hadid 和 Kaia Gerber 等各屬不同年齡段的超模走秀,而此舉也與 Pierpaolo Piccioli 向來堅持的、「穿衣者遠比衣服本身重要」這樣的概念相互呼應。
Photo: Vogue,@maisonvalentino
對 Pierpaolo Piccioli 來說,真正的高端時尚不應受到任何定義的束縛,而比起那些孔雀般花枝招展的上流社會形象,真正能凸顯自身個性與美學的服飾顯得更具意義,
「就好好做自己吧!我認為這是你能做的最酷的一件事。」
Pierpaolo Piccioli 誠心建議道。
就是這樣一個浪漫、自在又灑脫的態度,驅使 Valentino 成長為一個牢牢貼上 “Luxury” 標籤、骨子裡卻流竄叛逆態度的品牌,相信即便在所有原創火花皆被商業利益給全數撲滅的那一天,由 Pierpaolo Piccioli 率領的時尚革命軍團,仍能不畏艱難、披荊斬棘地朝著理想目標前行。
Pierpaolo Piccioli 與 Valentino 創辦人 Valentino Garavani
Photo: @maisonvalentino
Cover Art Design : Cha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