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什麼才是真正屬於台灣的時尚?」
這個問題從我在申請紐約Parsons時尚設計學院,到現在已經進入Parsons時尚研究領域第二學期了,依舊是一個反覆被我拿出來思考的問題。屬於台灣的時尚不應該只是傳統中國文化符碼、面料與剪裁的拼貼組裝,應該還有其他更能表現台灣文化的方式,而台灣設計師周裕穎的創作,指引了我一條可能且令人興奮的「台灣時尚」的道路。
街頭龐克結合中式美學一直以來都是 Just In Case 的品牌靈魂,許多人說周裕穎的設計叛逆,但我看到的卻是他不停創新的實驗精神、勇於做別人沒做過的事的膽量與眼光,以及想推廣台灣在地文化的動人熱情。
作為紐約官方時裝週第二天的開場秀,周裕穎的新品牌 Just In XX 所帶上伸展台上的 SuperlinXX(super links,超連結的意思)超脫系列,不只超脫了品牌以往運用衝突美學的高度、超脫了人們所以為的時尚範疇,也超脫了各種看似壁壘分明領域的疆界,將台灣的時尚設計昇華到另一個層次。
#1
跨界、跨時空對話的衝突美學
在這個時代想創新,跨界絕對是首選,然而跨界並不是將不同領域的內容放在一起就是跨界,而是試圖讓極端兩造產生對話,而後維持巧妙平衡,進而創造衝突美感的深厚功力。周裕穎這次與故宮博物院攜手,將原本只能在課本上、博物館裡才能看到的珍貴文物,搬上每個人生活都離不開的服裝,讓殿堂的藝術走進廳堂的日常,也透過時尚的魔力推廣珍稀的傳統文化。
時尚 X 藝術|街頭 X 博物館|前衛 X 草根|現代 X 傳統|科技 X 工藝
你曾想過故宮的國寶–翠玉白菜、肉形石、玉人與熊、谿山行旅圖、快雪時晴帖、祭姪文稿、富春山居圖等文物–成為服裝的靈感時會怎麼表現嗎?
設計師周裕穎將這些看似與大眾距離遙遠的歷史文物,以他所喜愛的街頭風格來表現。色調上,書法墨寶中的黑白、朱印的紅、山水畫中的藍綠、肉形石上的棕,調和出「超脫」系列的多面性;剪裁與面料上,丹寧、網紗、旗袍布、毛呢等各式輕重、厚薄的布料,勾勒出豐富的層次和反差效果;裝飾上,中式旗袍盤釦、錦盒上標誌性的牛骨簽、雷切皇帝璽印的壓克力片也在服裝的西式剪裁上,再度表現出一股不但不突兀,反倒將人吸進去的巨大衝突能量;配件上,帶有亮橘色長穗與 Just In Case「Fashion sucks」標語,並寫上神字的棒球帽,中西合璧、古今交疊,「神」字耳環更是神來一筆。
SuperlinXX 畫龍點睛的聽覺衝擊
說到 Just In XX 2018秋冬紐約時裝週的秀,不得不提秀場音樂的配合不只天衣無縫,更增強了服裝衝突美學的渲染力。當代饒舌歌曲與傳統唸歌、原住民吟唱、北管嗩吶所混音剪接而成的走秀音樂,為 SuperlinXX 畫龍點睛。三金音樂家柯志豪、台灣傳統說唱表演藝術家楊秀卿,以及堪稱台灣當今饒舌界最會寫詞的歌手熊仔,三者的音響擺盪在現代與傳統、流行與草根之間,再次申說了設計師結合衝突兩造的用心。
#2
台灣的時尚不只在設計面,更在生產鏈
Just In XX 的超脫系列,更運用了許多台灣幾乎要凋零的傳統工藝,讓台灣的時尚不只停留在設計面,更深入生產鏈。從服裝表面的文化符碼,到這些呈現背後的作工技藝,從裡到外表現的都是台灣精神。天染工坊精湛的藍染技巧將《谿山行旅圖》呈現得更精緻細膩、台南光彩繡莊的立體繡完整了《玉人與熊》、藺草協會結合藺編工藝與《雕橄欖核舟》所製作出的霹靂腰包既跟上當代潮流又表現出傳統文化、梅桂服裝公司以巧奪天工的珠繡工藝表現《富春山居圖》、大毛的刺青工藝則被運用在郎世寧的《錦春圖》上,台灣本土精湛的手工技藝透過周裕穎的設計與跨界,不僅溝通了古與今、傳統與現代、手工與科技,還多了被保存、推廣的可能。
#3
素人變模特?不是實境秀,而是秀場的危機處理
這場看似完美的秀後,其實有個令人心跳幾乎停止的波折插曲。有一位應該早就要出現的模特兒,遲遲沒有現身,加上前一天一位模特臨時說要到LA拍廣告,這對原本就已經手忙腳亂的後台來說更是火上加油。「這就是紐約style。」Just In Case 公關說。
然而模特兒沒到,秀還是要開始啊!於是設計師當機立斷,決定讓在場的一位工作人員上場代打。工作人員馬上切換心情,開始梳妝、練習。幸而原本的模特兒在開秀前15分鐘趕到,順利梳化換裝完畢,完美走完整場秀。
這則聽起來瘋狂的插曲,考驗的是設計師與秀場人員的危機處理能力——如何在危急存亡的關鍵分秒下決策,如何化危機為轉機。
#4
厚實的文化肌理、前衛的現代表現,讓外國人也為之傾心
秀後,有位嘻哈黑人大哥直搗後台,殷殷期盼地走向工作人員,問道:「我真的超!級!喜!歡!你們這季的帽子!請問我要去哪裡買?什麼時候能買到?」顯然,最快七月中才會在官網上市的答案讓大哥很失望,他帶著雖然知道現下買不到但竟然還要等半年的失落感說:「我真的很喜歡你們的設計!」而秀中一位才17歲、來自倫敦的模特 Ben 也說:「我很喜歡 Just In XX 這系列的設計,它跟我所認識的時裝很不一樣,但毫無疑問很棒。我對東方文化的了解不多,但透過他的設計,我會想再多了解一點。」
這場秀上,每個人嘴巴上說的喜歡,都是眼睛閃著光芒,從內心深處發出,能引起空谷回音的那種真正的喜歡。
高齡時尚指標、紐約大學教授、風格前衛部落客 Lyn Slater 一直以來都對設計師周裕穎青眼有加,秀後很幸運地在後台遇到她。她說:
「Just In Case 的這個系列非常驚艷。周裕穎結合面料與質地的方式,讓整個設計看起來有點混亂但非常現代,而且很街頭風。能將非常古老的文化以一種嶄新、且讓人興奮的方式重新詮釋的能力真的非常難得,而他在這次的系列裡無疑展現了這種特殊的才華。周裕穎就是一個一直在和他的文化互動的人,所以他也一直在進化。」
身為一個在台灣大學部與研究所讀的都是中國文學,而現在遷徙到紐約讀時尚的觀眾,如何賦予傳統文化當代意義一直是我關心的議題。Just in XX 2018秋冬的 SuperlinXX 超脫系列,不只在視覺和聽覺上皆透過強烈的衝突美學表現台灣傳統與現代、藝術與時尚、草根與前衛的激烈對話,讓作品躍升到另一個層次,還同時顧及美學面與生產面的在地化,也像 Lyn 所說的,「周裕穎以嶄新的方式重新詮釋了古老的文化」。這次 Just In XX 的超脫系列,再次具體表現了設計師「在地化就是國際化」(Local is global)的主張,也似乎指出了台灣時尚發展可能的向上一路。
SuperlinXX 超脫完整系列:
Photo: Just In Case
Cover: Just In Case
Cover Art Design : Vick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