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著推陳出新的服裝設計師們,想必都深受消費者向品牌訂立的雙重標準所擾──人們一方面引頸期盼設計師發揮創意打造新款式,一方面又希望這些新作能夠反映出時下的趨勢潮流,在快時尚、網紅經濟和高端與街頭時尚合併的現象崛起之前,這兩種要求看似不相衝突。
但在時尚漸漸”out of fashion”之後(相關報導點此),「創新」與「趨勢」兩者似乎已日漸脫離彼此運行的軌道,前者在被市場排擠的聲浪中默默走向劣勢,而後者則於無限的輪迴中失去參考價值,抽掉了原創的養分,趨勢的腳步變得更容易預測,而在時尚界秉持著懷舊精神,將潮流歷史中的每個光榮時刻重溫過後,設計師們該怎麼做才能延續這頂「向歷史借來的」熱銷光環?
Photo: Burberry
欲了解時尚界的下一步發展,也許我們應先深入解析這股席捲2018年高端與街頭時尚圈、以「懷舊風潮(nostalgia)」為中心打轉的“remake”趨勢究竟是如何形成的吧!
*remake:意旨以懷舊事物為靈感創作的作品,包括將過去作品原汁原味呈現的舊產品,或是向過去人事物/風格趨勢致敬的新產品。
#1
由復古事物喚起的情感連結,
是千禧世代的欲望投射
在見證了網路的誕生、社交媒體的興起和人工智慧的蓬勃發展後,千禧世代的物質世界可謂前所未有地豐富多彩;然而,於喧囂熱浪下湧動的,卻是對安全感與信任感的強烈渴望,就像我們時不時會緬懷CD播放器和掌上型電玩那般,在享受新潮科技帶來的感官饗宴時,也頻繁地回顧起那些由復古事物喚起的童年記憶與情感連結。
此種心理現象不僅於科技領域中帶動復刻版產品的熱賣,也掀起了科幻電影的翻拍/修復/續集風潮,如《Blade Runner 2049(銀翼殺手2049)》、《The Fifth Element(第五元素)》、《Star Wars: The Force Awakens(星際大戰7:原力覺醒)》等片皆相當賣座;這股被專家稱為“fauxstalgia”的仿舊創作風潮,於過去與現在之間築起了具備情感影響力的連結,讓厭世傾向的千禧世代能在被吵雜資訊淹沒的數位洪流中,尋覓某種無法被數碼化的、比冰冷科技更貼近心靈的參與感。
《Blade Runner 2049》/《Star Wars: The Force Awakens》
Photo: UpUpSquare, IMDb, insidepulse
#2
「物極必反」的趨勢潮流,
讓小眾品味得以躍升主流
而隨著千禧世代成為消費主力,已達到創新上限值、只好轉而回溯歷史的時尚界,也跟緊了這股「物極必反」的趨勢潮流,各家品牌不斷端出復興過去風格的“remake”作品,最引人注目的案例便是Marc Jacobs將1992年為Perry Ellis設計的“Redux Grunge”系列進行再製,這組在90年代推出時被消費者和評論家唾棄的系列,曾導致Marc Jacobs名氣受挫、直接被品牌解雇,因為當時時尚界對頹廢風格(grunge)仍持保留心態,知名時尚評論家Suzy Menkes與Cathy Horyn還曾寫下「頹廢時尚是消極陰森的」、「頹廢風格是對時尚的詛咒」等毒舌評語。
Perry Ellis by Marc Jacobs SS1993 ready-to-wear
然而,在十幾年後的今天,「時間可以治癒所有傷口」這句話靈驗地實現了,網路上的一片濃厚懷舊情懷,讓媒體一面倒地讚譽Marc Jacobs的復興系列「肯定能熱銷」,連當時執筆痛罵的Cathy Horyn也重新評估:「我只能說,這個系列唯一的缺點便是(當初)發表的錯誤時機。」可見時序的流動就像隻隱形的手,默默地推動小眾品味躋身主流行列。
Marc Jacobs 2018 “Redux Grunge Collection”
死而復生的時尚潮流不只這一例,可以說幾乎每家時尚品牌都用盡了心力復刻時尚史中(尤其是千禧世代共享童年記憶的90年代)的輝煌印記,如Dior於去年8月回首John Galliano 2000春夏系列檔案庫,改造品牌當時發表的經典手袋「馬鞍包(Saddle Bag)」,藉由Gigi Hadid等超模的大力宣傳後再度回歸其It Bag寶座;而美國傳奇服裝設計師Helmut Lang,則以“Under Construction”復活其90年代經典牛仔褲的身影。
Dior Saddle Bag by John Galliano
Dior Saddle Bag Maria Grazia Chiuri AW18
Helmut Lang – “Under Construction”
此外,人人愛戴的Gucci也從傳奇歌手Elton John的穿搭風格中汲取靈感打造膠囊系列,而Versace則端出向創始人Gianni Versace致敬的2018春夏系列,這些「新作」皆以當代美學包裹復古浪漫,開闢出一條窺探時尚史鼎盛時期的時光隧道。
Gucci X Elton John
Versace SS18 ready-to-wear
Photo: Marc Jacobs, Helmut Lang, Vogue, Harper’s Bazaar, GARAGE Magazine,Dior
#3
「可回收再利用」的安全牌策略,
成為品牌創新的阻力
設計師們似乎心有戚戚焉地認為「創新的點子對時裝市場而言是危險的」,相較於絞盡腦汁想出「不確定是否會有人買單」的全新設計,埋首品牌檔案庫、從中挖掘出「可回收再利用」的舊點子似乎是個更安全、也更有可能獲利的策略,因為這麼做不只能迎合現下市場對懷舊風格的需求,也能確保為新商品規劃廣告宣傳的時間與費用將會是值得的投資。
Fendi Baguette Bag Commercial Film (2012)
Fendi Baguette Bag Campaign (SS15)
Fendi Baguette Bag featured in SS19 ready-to-wear runway show
#4
原創性與商業利益之間的平衡,
是品牌永續發展的關鍵
從行銷角度來看,這種「舊瓶裝新酒」的現象其實是可以理解的,Net-a-Porter零售總監Lisa Aiken就曾對此表示:「當今許多品牌都支持『逐季發展系列風格走向』的創作方式,並重複地向大眾提供相似的服飾款式,譬如擁有長壽特質的懷舊風格,能讓從未完整經歷那段時期的千禧世代再好好體驗一次它的魅力。」
*Logo熱潮(logo-mania)、寬鬆運動服(track suits)、吊帶褲(overalls)和老爹鞋(chunky sneakers)皆是席捲當今街頭的90年代潮流。
雖然懷舊風潮的回歸與設計師們的跟風在所難免,但設計師們仍需在智慧財產權的議題上如履薄冰地應對,否則就會落得像Marc Jacobs那般,慘遭Nirvana樂團控訴“Redux Grunge”系列的T-shirt圖像涉嫌抄襲。
Marc Jacobs “Redux Grunge Collection” v.s. Original Nirvana T-shirt
Photo: The Guardian,Urban Outfitters, IM NOT SORRY DARLING, Pop Sick Vintage
於此同時,撇開巨大的商業利益不談,就像所有的時尚趨勢都將面臨更迭汰換,從2017年延燒至今的懷舊風格,也將於未來某一天被快速運轉的時尚體系甩出潮流之外;在這之前,時尚設計師們勢必適時地放眼未來、握緊「向過去致敬」之外的靈感籌碼,方可神色自若地面對消費者變化萬千的口味,於珍貴的原創性和現實的營業額之間取得令人滿意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