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shionPioneer：耗盡生命燃燒的設計之夢 ── 暗黑時尚第一人 Alexander McQueen

還記得在英國攻讀服裝研究所時，美國同學曾跟我開玩笑說：「如果有人不認同Alexander McQueen是位優秀設計師，那個人大概會被大家排擠吧！」我莞爾一笑，想起大學求學時，班上每個人口中最崇拜的設計師幾乎都是「英倫壞男孩」Alexander McQueen；毫無疑問地，他充滿爭議性與實驗性的暗黑服飾，不僅啟發了時尚系學生源源不絕的創意，也為廣大民眾帶來發人省思的視覺震撼──那些於昆蟲禮服下匍匐的恐懼情緒、在花卉頭飾上奔流的詩意浪漫，以扭曲卻美麗的心理勾繪人們對時尚的殷切嚮往，而那些從剛硬線條中流瀉出的豐沛情感，是多麼令人害怕地真實，令人無法直視，卻又猛力撞擊著我們堅強表象下的脆弱靈魂。

而Alexander McQueen肯定也是脆弱靈魂的其中一只，即便他以狂野的華服作為訴諸理想的武裝，他高調的悲觀主義仍然滲透進衣裝的每一道車線中，撚入灰暗色彩的植卉印花、插上玫瑰枝枒的骷髏頭之眼、於女體之上層層堆疊的千鳥紋路……，Alexander McQueen在百家爭鳴的90年代，開創了鮮明跳脫的時尚風格，即便是在他逝世後接管品牌的助手Sarah Burton，也無法承襲他那張狂多情的作夢能力，稱他為「暗黑時尚第一人」，一點也不為過。

Photo: Vogue US, Vogue UK, 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Patrick Demarchelier, Tim Walker, SHOWstudio, Lyst

究竟這位令所有時尚工作者屈膝膜拜的時裝傳奇，其獨樹一幟的美感是如何淬煉出來的呢？

「衣服是保護女性的盔甲。」：自幼便嶄露的不凡理想

相比其他地區，東倫敦惡名昭彰的治安總是令人卻步，然而該區街道上精采的塗鴉藝術和蓬勃發展的次文化，仍持續地餵養英國人的創意腦袋。

於1970年出生於該區的Lee Alexander McQueen，無疑吸收了這些豐富的靈感，伴隨著不甚光彩的童年作為陪襯──犯罪、吸毒、家暴，這些在幼小心靈上割出的傷痕，形塑了McQueen敏感而情緒化的性格，而年少時期為母親和姐姐製作的服裝，則成為他口中「保護女性的盔甲」，更於後期確立為品牌每季回歸詮釋的命題。

Alexander McQueen

Alexander McQueen working in the studio

在進入聖馬丁藝術與設計學院研讀服裝之前，McQueen曾於倫敦薩佛街（Savile Row）學習裁縫技藝，培養正規的剪裁知識，而後於聖馬丁亮相的畢業作品“Jack the Ripper Stalks His Victims”，其令人屏息的暗黑調性受到英國雜誌《Tatler》服裝編輯Isabella Blow賞識，並出資5000英鎊買下所有設計，這位編輯後來也成為McQueen的良師益友，其於2007年逝世後，McQueen甚至將2008春夏作為向她致敬的一場大秀。

“Jack the Ripper Stalks His Victims” Collection

Alexander McQueen and Isabella Blow

Alexander McQueen 2008 SS

Photo: Vogue US, Vogue UK, Vanity Fair, Pinterest

入主Givenchy設計部，為品牌開啟創新契機

未知的驚喜總能擴展人們的生命廣度，Givenchy「首席設計師」的工作邀約對McQueen來說便是如此；只不過，當時不知高級訂製服（Haute Couture）為何物、只想盡情揮灑前衛藝術的設計師，如何將自身風格導入這座講究「精緻」、「典雅」的巴黎時裝屋呢？

Givenchy 1997SS Couture

其實，當時McQueen是為了獲得足夠資金支持自家品牌才接受這份offer，不過也挺努力地替Givenchy開創新契機，無論是1997春夏高訂的鏤空扭結西裝、1997秋冬高訂的宮廷風圖騰洋裝、1998春夏覆滿羽毛的份量感斗篷，或是1999秋冬的電路板塑膠上衣，皆在延續前任創意總監John Galliano浮誇風格的同時，也注入了屬於自己的暗黑口音。

*Featured seasons: 1997AW Couture, 1998SS, and 1999AW.

Photo: Vogue, Long Live McQueen, adafruit, Tumblr (@vietz), Pinterest

對自然萬物的癡迷，化為令人驚豔的行走藝術

然而，行事作風以「瘋狂」著稱的McQueen，坦言自己在風氣較保守的Givenchy得不到完整發揮：「Givenchy的問題是，菜只有一道但是廚師有一堆，如果不能爭取到主控權，我為延續它生命所做的一切努力與改變，都將被下一任抹滅，如同過眼雲煙。」

離開Givenchy後，McQueen開始專注在1992年創立的同名品牌上頭，一展其多元化的創作脈絡，而其中最叫人難忘的便是他對「自然元素」的操控魔法，實現在宛如自童話中走出的羽毛大衣、萬花筒般的鏡射印花、爬上澎裙的飛鳥圖案等曠世鉅作之上，拉出令人熱血沸騰的戲劇張力，搭配詭譎至極的妝容，共同譜寫McQueen腦中不屬於現下時空的奇異光景；甚至，我們能從這些服飾中體驗到濃厚的警世意味，誠如他所言：「動物讓我著迷，因為你能在這當中找到一種力量、動力與恐懼。」

*Featured seasons: 2001SS, 2007SS, 2009SS, and 2009AW.

Photo: Vogue US, Vogue UK, INDEPENDENT, 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Tim Walker, des & jen, TODAY, RUNWAY

戰事、宗教、性愛：具象化人們心中最深的恐懼

即便「恐懼」吞噬人心，McQueen仍選擇堅強面對，將自己與人們心中最陰沉的黑暗面予以直觀詮釋，爭議題材如戰爭、宗教、性愛、異國文化等等，皆在McQueen的美學視角中，化為令人不安的金屬裝、覆上刺繡的澎湃禮服、爬滿蠕蟲的透明胸衣和與蕾絲結合的皮革三角褲，透過頹廢冷冽的用色、迥異的材質拼接與華麗的整體造型，拋出對生與死、美與醜和愛與恨的深沉叩問，如其1996年秋冬的耶穌像面具，探討的正是印度教「第三隻眼」的神聖信仰，而2002春夏裸露肌膚的手帕裙裝，則是透過「西班牙鬥牛」主題表現動物交配的高潮迭起。

Alexander McQueen 1996AW

Alexander McQueen 2002 SS

*Featured seasons: 1996SS, 1999SS, 2003AW, and 2008AW.

「情色藝術」也是McQueen信手拈來的設計命題，對於1993秋冬那件引起眾人熱議的超低腰褲（Bumster Pant），McQueen是這麼解釋的：「我並不是刻意要秀出臀部的，我只是想要拉長人體比例；對我來說，臀部就是脊椎的底部──也是男女人身上最情色、最性感的部位。」同樣的概念也沿用至其1995秋冬「高原強暴（Highland Rape）」系列，徹底顛覆了英格蘭格紋予人高雅端莊的形象。

Alexander McQueen 1993 AW / 1995 AW

此外，McQueen也是時尚界公認「最會作秀」的設計師之一，擁有「將時尚化為行動藝術」的實驗性精神，其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表演絕非1999春夏大秀“No. 13”莫屬──McQueen讓模特兒Shalom Harlow站在舞台中央，一邊原地旋轉、一邊遭兩旁噴墨機器於純白洋裝灑上黃與黑2種顏料，在觀眾面前直接上演「創作過程」，可謂時裝秀經典中的經典。

當時許多媒體批評McQueen的設計太過極端，毫無愧疚地裸露女體肌膚，或是為女模特戴上宛若利刃的金屬面具，這些行徑替McQueen冠上不尊重女性身體的「厭女症」罪名；然而，這項控訴被McQueen於2003春夏大秀後發表的言論給推翻：「我想要強調女權，我要人們對我所造型的女人有所敬畏。」

自此之後，McQueen特立獨行的風格開始被解讀為「硬派的女性主義」，亦即回到本文第一段所提到的「衣服是保護女性的盔甲」此一概念，因此不難理解Alexander McQueen每季系列中必然出現的皮革、金屬、馬甲元素等等，均是賦予女性面對世間變化時、那敢於為自己而戰的勇氣。

Alexander McQueen 2008 AW / 2000 AW

Alexander McQueen 2003 SS

Alexander McQueen 2007AW

Photo: ELLE UK, AnOther Magazine, Tim Walker, art-sheep,

Vanity Is My Favorite Sin, livingly, 3DDA(UAL)

令人扼腕的退場，徒留璀璨遺物予世人悼念

「我死後，你們會記得，21世紀是由McQueen開始的。」

– Lee Alexander McQueen

將生死命題玩弄於鼓掌之間，McQueen似乎也看淡了「死亡」這個令人畏懼的生命階段，他曾說：「正視死亡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因為它是人生的一部分。」而隨著摯友Isabella Blow和身為「最大精神支柱」的母親分別於2007年與2010年離開人世，McQueen頓時失去了心靈依靠，最終於母親葬禮的前一天自縊身亡。

這天，對時尚界來說，就像是漫長的黑色星期五，一顆最閃亮的星星就此殞落，對比McQueen於母親去世前一天在網誌上的留言：「由天堂到地獄再折返人間，生命是有趣的東西，美麗可以來自最奇怪的地方，甚至是最噁心的地方。」更是令人不勝唏噓。

Alexander McQueen and his mother

McQueen的悍然離世，也讓他最後執導的2010春夏系列成為粉絲們心中「最具紀念價值」的秀──人類與海洋哺乳動物生下的雜種，以不可思議的美麗姿態，於秀台上踩著犰狳鞋（Armadillo Shoes）緩緩行走著，具雕塑感的服裝線條和染上海洋色調的綺麗印花，將McQueen於死前勾勒的魔幻世界推至世人面前，為其長達19年的設計生涯畫下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