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讀懂」Alessandro Michele 的設計，從來都不是一件太過簡單的事，當然，如果只是談論他那些奉行「極繁主義」的服裝，倒是可以放輕鬆欣賞就好；然而時裝向來都是一門精深學問，在這些服裝的背後，Alessandro Michele 要告訴世人的涵義與意象，才是現今 Gucci 之所以讓一眾信徒甘願俯首信仰的主因。
於是，我們在2019秋冬中的模特面具底下，看見德國哲學家 Hannah Arendt 對面具「一體兩面性」的解讀；也在2018秋冬時透過模特手上的頭部與飛龍模型，剖析過關於後人類的「賽博格宣言」 ….，Alessandro Michele 揭竿而起的這場時裝革命還在持續，卻無疑已在時裝史添上一頁，更難能可貴的是，眾人腦袋與眼界也被訓練的得以接納他的多元性宇宙論。
時序悄然來到2020春夏系列，這回編輯終於親臨 Gucci 悉心準備的大秀。作為米蘭時裝周最後一天的壓軸大戲，Gucci 在由飛機製造廠改建而成 Gucci Hub 裡，搭起一片猶如精神病院的純白空間，鐵門、椅子、開場前讓人侷促不安的猩紅光線…，這一季，Alessandro Michele 要和我們談論關於自由與桎梏。
當社會權力控制我們的思想，時尚能否是擺脫規訓的途徑？
Alessandro Michele 在本季引用法國哲學家 Michel Foucault 提出的「微觀權力」（Microphysics of Powers），講述著我們正被一股隱形的治理與規範所掌控，這些規範創造出一個規訓社會，讓權力無孔不入地滲透到每個人的生活之中，掌控我們的思考與舉止；同時，Michel Foucault 也談到了「生命政治」（Biopolitics），這股力量強行規範了哪些行為模式屬於「正常」，並藉由分類和限制，將每個人都歸納到先入為主的既定印象中 。
Michel Foucault 的思想巧妙地被轉換成此次服裝秀的開場安排，進場時的猩紅燈光，隨著開場音樂一下轉成強烈白燈，輸送帶運行著21位模特出場，他們衣著猶如「拘束衣」的無彩服裝，面無表情，沒有差異——Alessandro Michele 將「拘束衣」隱喻為社會規範強加在我們身上的「制服」，驅使人們失去獨特性，只管屈服順從。
對此，Alessandro Michele 順勢拋出了大哉問：當社會權力控制了我們的思想，時尚可以作為擺脫規訓的途徑嗎？或者，它也有可能是微觀權力中的一環，成為另一種強加的新規範？
而這次2020春夏系列，就是給我們的解答。
Gucci 還是 Gucci，只是簡單了點，性感了些
當時代變化得比過往更加零散和快速時，任何一種趨勢的壽命都將短得許多，從接任 Gucci 以來， Alessandro Michele 用了四年多的時間將極繁主義帶至世人眼前，如今，當「極繁」成為 Alessandro Michele 的桎梏時，害怕無聊、說著自己必須嘗試一些新東西的他，也知道是時候做出一些改變了。
接續著開場身穿無彩服裝的模特，燈滅燈起後出場的，是簡單了點、也性感了些的 Gucci 男女。向來不喜歡使用黑色的 Alessandro Michele，首先突破自己的便是推出多款黑色設計，屏棄了過往他擅長使用的印花，並讓整體線條與輪廓更為收斂，多了些前幾季少見的洗鍊與高雅。
另一項讓人出乎意料的嘗試，則是 Alessandro Michele 擁抱了性以及蘊藏其中的力量，他過往鮮少運用的性感元素這次大量出現在系列中，無論是女模手執的SM皮鞭、男裝袖口和褲腳上直接寫上的 Gucci Orgasmique （高潮）標籤，或是挖空圖形、透視材質，及低胸、中空，以及細肩帶洋裝與開衩裙等設計….，都讓人想起品牌七十年代的經典剪裁，以及九十年代 Tom Ford 時期的 Gucci，當時那份性感與高雅，在今日經由 Alessandro Michele 重新詮釋之後，為其開拓更多元的風格——畢竟在這之前，誰也沒想到有天會用「簡潔」、「性感」來形容 Alessandro Michele 的設計。
在極繁主義之後，「少即是多」的裝飾風格
顯而易見的，Alessandro Michele 在今季不再堆疊太多服裝上的細節與元素，他為他招牌的裝飾風格採取了「少即是多」的做法，然而即便方向略有不同，屬於 Alessandro Michele 的風格依舊濃厚，那些復古的高腰褲與襯衫、文藝範的西裝套裝、書呆子感的運動夾克、款式古怪的眼鏡、帶有舞台感的亮片布料….，當然還有已根深在品牌裡的性別流動性，在在都還是我們熟悉的 Alessandro Michele 設計語彙。
我想，倒也不是 Alessandro Michele 真決定自此「返璞歸真」，而只是藉由這樣的嘗試展現設計自由的最大限度，如同他在秀後訪問時說著：「我還是一樣是我，但就像我想演奏另一首歌。」而這首歌，也一如既往的不和諧，卻很迷人。
藉由2020春夏系列，Alessandro Michele 為「當社會權力控制我們的思想，時尚能否是擺脫規訓的途徑？」一題做了最好的答辯——是的，時尚就是我們釋放自我的途徑，當人們藉由服裝傳遞各自美感、定位與多樣性時，便不受任何強加的規範所限制；我們穿衣，所以我們自由，跨越文化、跨越性別、也跨越傳統與現代，我們穿我們想穿的，無關任何定律。
如果說 Alessandro Michele 的出現是將 Gucci 從沉悶拯救出來的話，如今，Alessandro Michele 用2020春夏作為試驗，向我們宣示他的 Gucci 時代「是時候該往下一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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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s：Gucci,The Fe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