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尚圈的光怪陸離，經常是許多人朝著這扇窄門探頭探腦的原因，然而這個領域形塑出的目眩神迷，卻也往往給人一種不得其門而入的距離感。究竟在時尚圈工作的人們，除了華服、香檳、鎂光燈以外，還有哪些不為人知的工作樣貌呢？在 #FASHIONINSIDER 連載當中，我們與深耕產業多年的時尚工作者們展開對談，一究褪下誤解以後時尚工作的真實樣貌。
曾聽說過一句話：「畫圖是神在做的事情。」作為插畫家，李佳蔓（LI CHIA MAN） 無疑是最跟隨「心流」走的一位牧羊人，在她筆下的奇幻世界，彷彿充滿了生命泉源的活力，趣味、幽默、溫柔、舒適，看似風馬牛不相及，但這位才華洋溢的藝術家，卻能將一切揉合得恰到好處。
曾與 CHANEL、BMW、Longchamp、《Vogue》、Samsung、Mariemekko…等知名品牌合作，佳蔓的實力不必贅述，廣受時尚圈認可及讚譽的她，除了擁有腦洞大開的奇思妙想外，最重要的是「不設限」的心，那跟隨內心直覺、為自由而舞的靈魂，才是她最吸引人的魅力。
跟隨直覺走、成為插畫家，「布花」始終是她的靈感泉源
就讀實踐大學服裝設計系時，佳蔓便開始擔任服裝公司助理，一開始的夢想其實是成為一位設計師的她，畢業後順利成為設計師、並執行了三到四季的設計，當中全程幾乎是一人作業，囊括了設計、下訂單、量產，加上打版師傅及車縫師傅的配合，佳蔓對服裝設計的熱忱得到了滿足與回饋。
然而，隨著出社會越來越久，她漸漸發現「製作衣服」這件事，可不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服裝設計雖然有趣，但在實作上仍有「限制性」，意難平的她，下班後開始將在公司收集的布料掃描至電腦中，脫離白天流水線般進行的正規服裝平面圖，開始嘗試以自己喜愛的風格進行繪畫。
為了符合布料調性及風格，佳蔓一開始都是以手繪進行，再經由 Photoshop 後製上色，因此初期的畫風，無論在色調或感覺上，都顯得較為 Creepy，但這並非是刻意營造的風格，僅僅是為了貼合布料的原始風格，因此她筆下充滿濃濃自然生機感的線條，實則與「技法」的侷限脫離不開關係，這時聊回從前在實踐服設時選修的課程，便是如今不斷翻玩的「布花設計」，當時習得了許多設計印畫、布料呈現的方式，因此後來的畢業製作也是以印花設計為主軸。
長期在下班時間進行創作的習慣，使得身旁的友人開始點醒她：「為何不專職創作看看呢？」這讓原先無心走入插畫領域的佳蔓，慢慢將作品放上 Instagram，一邊接案插畫，一邊進行正職工作，抱著佛系的心態，從一開始僅收到小眾雜誌一頁插畫的邀請，到後期某天發現接案的收入竟比正職更多，從而開啟了她為期六年的插畫路。
「我認為我設計的服裝跟自己的個性有點像，不會太浮誇，當中藏有一些巧思和想像力。」當然，這也成為了佳蔓後來在繪畫上的風格基底。
愛與真實的力量
拜賜於社群媒體的興盛，許多人在社群上分享插畫作品並因此成名，甚至從而成為謀生技能，在茫茫網海當中，佳蔓自認又是靠什麼魅力脫穎而出呢？其實，在最初開始經營 Instagram 時，還不太有人會「下廣告」，當時很多創作者就是單純分享自己的作品，被推波觸及的機率也高，佳蔓說「我就是剛好很幸運。」
因為跟雜誌合作而取得曝光度，當中吸引到的新粉絲，很大部分也成為未來合作客戶，可以說每一步的發展，都跟下一次機會有莫大關連：
「我想客戶大多是真心喜歡我的風格，以前我總認為自己的風格太小眾，很難發展成為所謂的『商業』，但藝術家就是得取捨，我試圖讓自己不要太糾結在這件事上，專注於表現當下想呈現的風格，也不去過度在乎別人把我定位成什麼樣子。」
從 2018 年離開職場、如今插畫接案生活邁入第 6 年，佳蔓坦承：「即使全職插畫是夢寐以求的生活，時間上也較有彈性，但心臟要夠強，有時候我也會擔心沒案子接，但現在我選擇放寬心，將沒有工作的時間拿去做其他嘗試，像是近期，我就在學習手拉胚陶藝。」
佳蔓接著跟我們聊起了陶藝及作畫過程的不同心境，兩者都非常依賴「手感」，不過手拉胚更關注的是技巧性與平衡感，過程中要大量運用肩部、大腿及背部肌肉的力量，跟身體有很大的連結，要拉出想像中的廓形，也需要大量的練習；畫畫則是將內心所思所想，融入自身對人生的觀點與精神去呈現出來，兩者雖然不同，「但我仍想將自己發想的印花，與陶藝做結合。」
也許藝術家的世界中，萬事萬物皆有著巧妙的牽連，那不是過於理想化的戀愛腦，僅僅是愛著美麗，愛著真實的力量罷了。
佳蔓的陶藝作品
腦內自建一個萬花筒般的繽紛宇宙
談及合作過如此多品牌，印象最深刻的合作是？佳蔓跟我們分享，2021 年與台灣輕奢女裝品牌 IROO 的合作，在創作自由上就獲得了莫大的空間，當時她為品牌官網設計了一系列富含故事情節、圍繞於「旅程」為出發點的嶄新篇章，「當時雖然畫到天荒地老，但很開心，因為品牌給了很大的空間。」
另外，於 2020 年開啟與 Vogue 風格野餐日的合作，再到後來更多深入的配合，也是她很喜歡的合作案，「我會先畫一個線條乾淨的底稿、清楚地設定整體故事氛圍，再去跟品牌開會，因為我希望讓合作對象清楚知道最終的畫面呈現，雙方才不會在想像上有過大的落差。」
然而提及「用色」的藝術時，又是完全截然不同的情景了，佳蔓透露自己很喜歡即興配色，以直覺去引領色彩加入畫面，特別是繽紛的色彩、撞色等，「通常我一次就能畫完。」不過有時候狀態也會不好，也許要過了好幾個小時、甚至一天後才能畫完，「我常常花很多時間在捉摸畫面帶給我的感受。」
一如演員需要花時間入戲一樣，從草稿、上色到定稿，對於佳蔓來說，就像走入大觀園，雖然下筆的人是她，但她常常也會被畫面自然生長出的「靈魂」給震懾住。
至於近期最喜愛的案子，莫過於與英國設計師 Isabella 的合作，這位曾任職於英國《Vogue》、專精於永續時尚的設計師，不久前出版了一本探討如何減少服裝浪費、建立綠能衣櫥等相關議題的書，並全權交由佳蔓設計內頁圖片，「這是第一本從頭到尾都由我自己設計的書籍，對我來說很有意義。」
在業界，許多插畫師都有一套自己的色票，但作為雙子座的佳蔓卻表示自己「沒有那麼多規則」，作品中很多的色感搭配，是早已內建於腦海中，最後依靠直覺畫出來的，擔任全職插畫家的 6 年當中，接觸到的客戶都願意給自己很大的空間，這對一位依賴創意與美而生的藝術家來說，無疑是無比幸福的。
體驗生活五感，以「心流」走入創作
前陣子飛往日本的佳蔓，在東京蔦屋書店意外看見了很喜歡的插畫家 – 永井博先生的展覽，其實打從第一眼看見他的作品，佳蔓就感受到了一股極致寧靜的氛圍，「雖然他的用色很鮮艷，但構圖卻很簡單直白，整體畫面給人一種非常乾淨、平衡的感受，他的配色似乎有種魔力，令人對這些畫面產生不同的投射與想像。」
偶爾的充電旅行，自然也讓佳蔓更熱愛自身的工作了，「有時候看到很感動的作品，真的會有一種想趕快回台灣創作的衝動。」
不過回歸時尚的視野，佳蔓卻表示自己並沒有一位真正啟蒙她的設計師，反之，開啟她前往創作之路的，其實是生活中的每個微小細節，從小便熱衷於幫芭比娃娃製作衣服的她，更多時候是從生活實際體驗到的感受，以及發自內心喜歡的事物去做發想，因此即便偶爾會參考時尚領域的作品作為靈感來源，但更多時候，「生活體驗」才是觸發她內心動能的本體。
雖沒有如同信徒一般追隨的時裝品牌，但佳蔓透露最近喜歡的品牌是充滿復古氛圍、休閒感，融入大量街頭元素的 GANNI，以及美國饒舌歌手 Tyler 自創的品牌 le Fleur，「我最關注的仍是用色與材質，每個階段喜歡的東西雖然會變，但吸引我的不外乎是令人感到驚艷的配色。」
不能嗥叫的人，將找不到自己的狼群
跟隨直覺與五感前行的佳蔓，從不把自己定位為「時尚插畫家」：「我不想把自己定義在某一塊領域，我仍想嘗試更多跨界合作。」
至於支撐她走過這 6 年的信念，毫無疑問，除了「喜歡」外，也必須要十分了解自己，知道什麼事情能讓自己奮不顧身、持之以恆。「不管事業、感情、人際關係，我認為都要非常了解自己，才能達到真正的平衡。」
「最重要的是培養你自己的風格特色，找到自己最獨特、最有記憶點的地方，這也是屬於自己的魔力。將創作與日常連結，從而建立自我風格，如此一來，喜歡你的人、合適你的機會，都會一步步慢慢靠近你，對我來說，這 6 年來，其實也是不斷挖掘自我的過程。」
或許 6 年前，台灣插畫業界可以接受的風格是比較「確定性」、「安全的」，但佳蔓始終認為，只要發自內心去做自己真正喜歡的東西、擁有自己的特色，一定有發光發熱的那天。
在初入職場時，我們或許都會心急，「自己的定位究竟是什麼？」但佳蔓的想法卻是背道而馳，她認為只有多方嘗試、花大量時間了解自己，才能在機會來臨時，做出最精確的選擇。
「我花了非常多時間在探索自己，每個時期的自己想達成的目標都不太一樣，大學時我想成為一位服裝設計師，畢業後我卻開始想做其他事，改變沒有對錯，不改變也沒有對錯，但是一定要多跟自己相處，不要為自己設下任何框架。」
當你懷踹著夢想而不得入其門時，或許不必要一下子就將這夢想視為維生的工作，很多時候，機緣巧合都是來自於運氣，而運氣大多來自你對自己的信心，信心則來自我們對自己的認識有多少，「我不會告訴同樣有著成為插畫家夢想的人：『你這樣做就對了。』我覺得有時候不用將興趣馬上視為工作，這樣一來壓力會很大，很快就會失去探索的樂趣，創作是很看時期的，人不可能隨時都有能量創作，所以不要一開始就想著：『我要當一個會賺錢的插畫家。』先讓自己睡飽、好好體驗生活，放輕鬆，投入每個當下。」
「最重要的是，不要去預設別人喜歡什麼，不要去迎合別人，要畫你自己真正喜歡的東西，將你心中所想畫出來，當你的心理跟行為合一時，才能真正觸及到你的社群。」
如同《與狼同奔的女人》中一句最令編輯銘刻於心的話：「不能嗥叫的人，將找不到自己的狼群。」
做自己，聽來或許過於心靈雞湯，但這宇宙間橫亙不變的真理，正是由「做自己」才能領悟到，因為萬物都有被愛的可能、因為萬物本身即是「愛」的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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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Wang Kai Y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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