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討厭有人穿著有顯眼 Logo 的衣服，他們看來就是時尚的奴隸。」
什麼樣的衣服穿上身後最舒適，最能自由地做自己？誰有答案？編輯相信最靠近山本耀司內心的答案，肯定是「忘記衣服，做你自己就好。」
時尚評論家 Tim Blanks 與山本耀司坐下來聊聊天
在 2024 年《System Magazine》延伸企劃《In Conversation》訪談節目中，時尚評論家 Tim Blanks 與山本耀司 Yohji Yamamoto 展開了一場深度訪談。
從巴黎街頭的第一縷菸味，到童年記憶裡對女性的守護，再到 80 歲回望命運，這位自稱「做衣服的人」而非「時裝設計師」的大師，以近乎赤裸的誠實，談論「憤怒」是如何成為他創作的燃料、「誤解」如何塑造他與世界的關係。
以及為何在混亂的時代中，服裝仍能改變人們對「美」的看法。
巴黎，是一縷煙
訪談中山本耀司坦言，在巴黎，自己總能迅速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不是因為地圖，而是因為氣味。
他記得第一次踏出巴黎地鐵，香菸味氤氳撲面而來，周遭人聲吵雜，卻又像在拌嘴，吵鬧而真實。而此刻他心裡竟然泛起了一個近乎宿命的念頭：「我屬於這裡。」
Photo: MERRY JANE
巴黎之於他，並非浪漫的代名詞，而是一個立即將人拉進現實的地方，16 年前首次長住於此時，山本耀司就順手養成了抽菸的習慣，一縷縷煙霧繚繞成為他生活中的枝微末節，也成為他創作中的起針落線。
「憤怒成為了我的血肉。」
當 Tim Blanks 與山本耀司談到創作的驅動力時，他絲毫不粉飾地說：
「要當一個做衣服的人，得帶著憤怒。」
憤怒？或許讓人有點摸不著頭緒，但山本耀司是這樣解釋的：
「我體內的怒氣是從童年就開始的，記得 4、5 歲在幼稚園裡時，我總在女同學旁邊守護著她們，長大了也本能地想幫忙女性、站在女性那邊。後來想想，或許是因為父親很早就在我的生命中缺席了。戰前父親留給母親的最後一句話，我忘了…，從此就像斷裂的血脈，讓我很早就對軍隊，或暴力行為…等感到怒不可遏。」
「這份情緒在長大後也逐漸成為了我的血肉，疏離、抵抗、保護，都在我的版型與布料上留下了痕跡。」
Photo: Ali Mahdavi, @LisetteKosette
山本耀司一再強調自己不是 Fashion Designer：
「我討厭『時尚』兩個字，覺得太輕飄，我只願稱自己是 Dressmaker。如果當年沒有選擇做衣服，或許我會成為音樂家或畫家，更極端的話，我也很有可能『在監獄裡度日』或『死了』。所以當年選擇做衣服，回看其實是我的最後一個去處。」
於是我們可以理解山本耀司在服裝中所施展的魔法，是有故事性的。
一針一線，都是故事，當中的節奏、留白，透過布料與結構，已經超越了「穿著」本身。
Photo: L’OFFICIEL
另一方面，山本耀司幾乎每次受訪都會提到，自己一開始做衣服只是為了「活下去」。
大家都知道，他的母親靠著幫人縫衣養大了他，但我也忍不住想，會不會真正影響他更深的，其實是那位缺席的父親呢？
那段空白般的父子關係，或許成了他一生的反叛之源，也讓他始終站在女性身邊，透過衣服，去抵抗戰爭、抵抗男性權威。
換句話說，如果沒有那個「空缺」，也許就沒有今日的山本耀司。
Photo: @futura5658, @saisaima
「原創」是什麼？山本耀司自有一套看法
一年做 4 個系列的山本耀司，說他最快樂的時刻，就是創作。
在創作當下，他能感受到自己回到了年少時期，單純因創作本身而快樂，但話鋒一轉，說起現在，山本耀司又矛盾了起來：「做衣服是一種受苦。」
然而，苦難並沒有消磨掉山本耀司，反而讓他越挫越勇，當他第一次將作品帶至巴黎時，有八成記者討厭他，只有兩成喜歡他：
「這是好事，被誤解是必然的，正是因為必須要將自己的心思誠實地攤開，所以才會被一次次批評、謾罵、錯看。但『誤解』正是我與社會之間必要的距離，『誤解』才能讓我創作出新的東西。」
Photo: @wozzi, @Lorenza Martello
當然，山本耀司本人也與「光環」保持一定距離，他認為外界愛他，多半是因為誤會，所以從不以此自負，當然也就不可能因爲不被理解而退縮：「我只在乎是不是能繼續創作，讓家人可以吃飯。」說得樸素，卻更顯迷人。
至於當與 Tim Blanks 談及「智慧」時，山本耀司給出的答案也相當簡潔俐落：「我雖然不是特別臣服於智慧，但我們需要它。年齡增長帶來的可不是無敵，而是對『極限』的覺知，知道邊界是我最重視的事情，因為沒邊沒界的人總是容易闖禍。」
不過，山本耀司卻不是很相信宿命論：
「所謂命運，就是在關鍵時刻做出了正確的判斷，你必須抓住機會、抓住靈感。重點是你抓住了。」
Photo: @gemmaisgem, @carmenlaurapop4
畢竟在山本耀司看來，創作可從來不是為了討好，他並不在乎觀眾，只是一心一意調整自己觀看世界的角度，直到看見別人看不見的部分，山本耀司認為這就是所謂的「原創」。
「你得自由地看。」
在對談中，當然無可避免地討論到時局的動盪混亂，不過對此山本耀司沒什麼大道理可說，只一再強調自己做衣服是為了生存：「但如果能再多做點什麼，我想稍微改變人們對美的認知。」
那些被視為骯髒、破敗，甚至是錯誤的東西，恰恰可能蘊含一種認知外的美，想要看見這樣的美，條件只有一個：
「你得自由地看。」
Photo: @carmenlaurapop4
一如黑色在許多文化習俗中代表著喪禮的顏色，但對山本耀司來說卻代表謙遜與傲氣的並存，甚至是萬物的底色。
回頭看 Tim Blanks 與山本耀司的整段對談，或許會發現服裝之於大師，既是謀生的手段，也是他向世界提問的一種方式，當現代人被規訓成只用一種角度看待事物時，山本耀司卻以服裝提醒我們：
「多點懷疑吧！你會看到另一種美。」
Photo: @Unknown_001, @Ser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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